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我會怎麼想他呢？我能怎麼想他呢？證據都擺在我的面前，能由得了我想嗎？

我被孟冬的一巴掌打得耳鳴眼花，眩暈的感覺讓我支撐不住，本來倚靠著沙發的身體直接滑了下去。

孟冬回過神之后，趕緊走過來，想伸手碰我的臉。

「別碰我。」我側身躲開

和孟冬從戀愛到結婚，整整 12 年。這是他第一次打我。也沒什麼了，他連親媽都能殺，我還有什麼不能打的。

孟冬跪在我的旁邊，伸手抹掉我嘴角的血。

「我說了，孟冬，你別碰我。」

我往后移，和孟冬拉開距離。現在跟他待在一個空間都讓我覺得難受。

「你最好告訴我，媽到底是怎麼死的。要是你不說，別逼我報警。」

「李微，給我一點時間，我……」

「半個小時，孟冬，我只給你半個小時的考慮時間。你想好了告訴我，還有，你別企圖騙我。」

說完，我起身回到臥室。

我和孟冬相識多年，即便是他真的殺了人，我也更想從他嘴里聽到真相，而不是警察來告訴我。

半個小時后，孟冬從婆婆的房間遞給我一本筆記本。筆記本是應該有些年份了，紙張泛黃，我仔細辨認，上面是婆婆的字跡。

7

2007 年 5 月，時代國際小區 5 棟，89 歲，老年癡呆，3 天 2000 元。

2007 年 5 月，香堤瀾灣 3 棟，65 歲，腦中風偏癱，2 天 2300 元工資，3000 元打理費。

……

筆記本上密密麻麻地記錄了 2005 年到 2009 年，四年期間，婆婆在廣東、浙江、上海等地當保姆的收入記錄。無一例外，全都是時間短，金額高。賬本往后翻，直到去年，又有了新的入賬記錄。

2021 年 3 月，狀元府 7 棟，76 歲腦溢血，5 天 1500 元中間費。

2021 年 3 月，東方水岸，80 歲白內障老年癡呆，2 天 2600 元中間費。

……

看著這一筆筆的進賬，我嚇得扔掉了筆記本。整個人癱軟在床上。原來婆婆也是做這個營生的，是別人口中的執死雞。

孟冬把我扶到床上，順勢坐到我旁邊。沉默了很久，最后還是開口：

「我爸走得很早，我媽從小就擔起了養我的擔子。她這個人好強，不肯再婚，有什麼都要給我最好的。

「從小到大，吃我要吃最好的，用也給我用最好的。

「大學畢業那年，我們準備結婚，你媽不同意。覺得我是單親家庭，你嫁過來日子不好過。后來我媽，連夜去付了現在房子的首付，還承諾婚后買車，最后你媽才松了口。

「那時候，我就很好奇，我媽一個單身女人，哪里來的這麼多錢。」

「那段時間，我悄悄跟蹤過她。發現……」說到這里，孟冬沉默了很久，才哽咽著繼續說道：

「我發現我媽在做執死雞。專挑年紀大的老年人下手。而且來回好幾個大城市，做夠了一個城市就轉移目的地。

「我發現了之后，跟他大鬧了一場，用斷絕母子關系威脅她，才慢慢斷了這個念頭。」

我記憶里，有一年。孟冬和婆婆的關系是不太融洽，經常說不到兩句就開始吵架。那時候我們才剛剛開始工作，我一直以為是他壓力太大。

「在我的勸說之下，媽收手了。沒有再去做保姆那一行。」

「為什麼后來又……」想著從去年開始，那些密密麻麻的記錄，寒意遍身。

「媽沉寂了很久。直到這兩年。因為疫情，你失業在家，我公司的效益差，隨時面臨裁員。

我們倆又因為錢的原因不敢要孩子。她都看在眼里，心里著急。就又……

「王慧是我們老鄉，他兒子生病也需要錢。他們倆一合計就合作上了。」

孟冬斷斷續續地說著事情的經過，我努力回憶婆婆在我記憶中的樣子。她明明長得慈眉善目，平常連說話都不舍得對我大聲一點，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呀？我婆婆為什麼是殺人犯呀。

「后來媽得了癌癥，又摔斷了腿。我們陰差陽錯把王慧請到家里來。王慧為了獨吞贓款，心生歹念，就把媽也……」

孟冬說完，我沉默了很久。我不敢說話，我接受不了這個真相。不對，肯定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我努力回想各種細節。

「那你為什麼要給王慧的兒子打錢？」

「他兒子找到我，威脅我，如果不給他錢就把媽供出來。我媽為了我辛苦了一輩子，我不想她這輩子死都死了還擔上殺人犯的名頭。」

我接受了孟冬的理由，設身處地，如果是我，我也找不到更好的解決辦法。

我又撿起了那個賬本，一遍一遍地檢查。確實是婆婆的筆跡。我往后翻，這個筆記本背后是記錄的支出。

小冬小微房子首付 13 萬。

小微彩禮 6 萬。

小冬死期存折 1 萬。

……

每一筆支出都是我和孟冬的名字，我完全無法否認，這些年，婆婆的錢幾乎都是花在我們這個家的建設上。

她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今年甚至連 2000 多的羽絨服都舍不得給自己買。

可是為什麼呀，我也不是非要房子、車子不可。

我抱著那個筆記本失聲痛哭，這個小年，是我人生當中最晦暗的一天。

8

我接受了婆婆是殺人犯的事實，我也能理解作為兒子，孟冬做出的選擇。但是我無法心安理得地住在這個房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