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在想，干活在想，就連做夢的時候，也在想他們死的時候的樣子。

「我等了好久，才等來這一天。

「如果一定要說出是誰動的刀子，我希望你能說是我。

「現在，告訴他們，人是我陳紅殺的。

「好嗎？」

我點了點頭。

才把她的名字說出來：「是我媳婦兒，陳紅。」

對面的兩個警察都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來：

「陳紅？據喜村村民所說，她已去世一年，一個已經入土的人，怎麼可能是主謀？」

我撇嘴：「她沒有死，一直在我身邊陪著我呢，我把她從樹上救下來后，就只有我能看見她。」

「樹上？」

秦隊神色嚴肅：

「唐大壯，陳紅的致命傷在頭部，她是撞破了頭，失血過多死亡的。

「而且她死后，是你親手將她埋在了村北的那片樹林里。

「這是喜村里的村民提供的消息，所以陳紅不可能是主犯。」

他在說什麼？

明明是我親手把紅兒救下來的，怎麼可能是撞死的？

這絕不可能！

我忽然感覺到有很重要的東西，在我心里正一點一點地泯滅。

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我開始掙扎, 想離開這里，卻被椅子上的手銬緊緊鎖著, 動彈不得。

我絕望地看向陳紅，希望她可以和以前一樣抱著我，安撫我。

可是, 陳紅的身影變淺了。

她身上的柔光更甚，手還在撫摸著我臉龐。

我卻感覺不到她了。

鼻頭一酸，眼眶開始發燙起來。

「陳紅……陳紅！

「你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

「不是說好了走出大山后，要一起打拼出一個家嗎？

「沒有你, 哪里還有家？

「陳紅！！！」

我哭得撕心裂肺。

她卻沒有再看我一眼。

最后的最后, 陳紅消失了。

15

她離開的一瞬間, 我想起了很多東西。

原來，陳紅借喜后第五天，就撞死在家里。

那時她流了好多血。

可她好像不覺得痛，就這麼緊緊抓著我的手。

眼里的痛苦、不甘和怨恨快要滿溢出來。

她說：

「大壯, 我好恨啊。

「只要閉上眼，我就會想起他們那一張張丑惡的嘴臉。

「我睡不著……我不敢睡。

「舍不得你, 可我真的熬不下去了，活著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下輩子, 不來了。

「我再也不想做村規習俗的奴隸了。」

說完, 她在我懷里咽了氣。

陳紅是個孤兒, 沒有家人送葬。

我只能將她埋在了村北樹林里。

回來后，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我失去了這段記憶。

這才導致我一直以為陳紅還活著。

殊不知在別人看來，我就是個對著空氣說話的瘋子。

直到第二輪借喜將近, 我在極度的恐懼中想起了一些事情，但又因為不肯接受現實，幻想出了一個只有我能看見的陳紅。

她嘴里說的復仇，其實就是我的執念。

是我撿起了老鼠藥撒進了玉米糝里。

是我提著刀, 一下又一下地捅死了喜來和喜有財。

也是我將村長一刀封喉后拖到了樹林里，給他穿上紅裙。

最后，我也如愿走出了大山，來到了這里。

過程很難，但好在結局不壞。

那些欺負過她的人都死了。

只是眼下，我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想到這里, 我看向秦隊：

「我認罪。

「但在我講述作案過程前，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秦隊聽了我的請求后沉默了一會兒, 最終點了點頭。

16

我被判了死緩。

而喜村因為這件殺人事件被新聞報道, 引起了社會廣泛關注。

同時有一位匿名人士發帖曝光喜村「借喜」的陋習，引起廣大群眾的譴責。

一時間網絡上眾說紛紜。

更有些好奇的媒體人開了二十幾個小時的車程, 專門去到喜村拍視頻和直播。

喜村就像是一個內部腐爛的筍，正被人一層一層掀開表皮。

那壞掉的部分，就這麼赤裸裸地展現在眾人眼前。

越來越多的志愿者自發來到喜村，去宣講惡俗陋習對社會的危害影響。

外界的施壓令喜村不敢拖沓, 不過半月時間, 就給出了反應。

他們在村門口擺了個告示：

【廢除借喜陋習，爭取跟上時代的步伐。】

秦隊抽空來探望我。

他跟我說了喜村的改變。

心中石頭落下，我長長地吁了口氣。

我笑：「秦隊，謝謝你。」

這時鐵窗外有一只灰雀飛過, 它展翅，發出自由的鳴叫聲。

我看向窗外的天空。

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

我很快就能和陳紅重逢。

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跟她說：

紅兒，你不用怕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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