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辰從后方的營地過來，看起來有些灰頭土臉的。

　　牛進達只是看了他一眼，目光便落回了前方的戰場。

　　云梯已經送到對面的城樓下。

　　將士不要命似的順著云梯往上爬，稍遠處的大唐弓弩手以弓箭為他們掩護。

　　吐蕃士兵此刻也是殺紅了眼，鉤鐮長槍將云梯頂離城墻。

　　手中的石頭拼命的往下方的大唐將士砸去。

　　甚至干脆將燒的滾燙的熱油從城頭往下淋。

　　趙辰騎在小馬駒身上，眼睜睜看著那在低溫下冒著熱氣的熱油，澆到底下袍澤的身上。

　　凄厲的慘叫聲不絕于耳，大唐士兵如同墜落的石子一般向下面砸去。

　　白煙裊裊……

　　趙辰從未經歷過如此一幕。

　　戰爭的殘酷讓他臉色有些發白，擂鼓聲陣陣，便如同敲擊在他心臟一般。

　　趙辰沒有吐，此刻他最擔心的，便是程處默。

　　程處默是步兵校尉。

　　趙辰不知道，第一場攻城戰，他是否也去了！

　　若是真的去了，如此慘烈的戰斗，他能平安回來嗎？

　　若是他沒去，按照今日這情形，城，肯定是攻不下來的。

　　那之后呢？

　　程處默能躲過這一劫？

　　趙辰心中有些躊躇。

　　程處默與秦懷玉待自己那是沒得說，便是他們各自的父親——程咬金與秦瓊，也都拿自己當做子侄。

　　若是他們在此地出了事，自己如何回去與他們說？

　　“小子，此刻你還覺著，人命重要嗎？”牛進達忽然回頭，與趙辰說道。

　　只是在他臉上，趙辰見不到任何的情緒變化。

　　好似剛剛倒在沖鋒路上的大唐士兵，與他沒有任何關系一般。

　　冷漠、坦然，或者說是習以為常！

　　“重要。”趙辰點頭。

　　“哦？老夫以為你經歷了這麼一場，會有所改變的。”牛進達似乎頗有些詫異。

　　“他們誰不是爹生父母養，每個人都很重要。”趙辰目光落在那些悍不畏死，依舊沖鋒在前的大唐士兵。

　　“唔！”牛進達應了一聲，點頭，又搖搖頭，最后嘆息一聲，道：“今日便到此吧。”

　　轉瞬之間又恢復之前的冷漠，朝身邊的校尉揮手，喝道：“收兵！”

　　“鐺鐺鐺——”

　　話音剛落，趙辰便遠遠聽到另外兩處戰場傳來當當的鳴金聲。

　　想來侯君集與劉蘭他們，也明白這樣攻城，除卻平白的犧牲之外，沒有任何的實際意義。

　　這才及時的選擇撤退。

　　巨浪般涌上城頭的唐兵，在聽到鳴金聲之后，連停頓都沒有，又如潮水般撤去。

　　一千多具尸體，靜靜的躺在松州城下。

　　……

　　首次攻城失利，只一戰便損失了上千士卒。

　　牛進達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回到營中，便找來麾下的將官們商議軍事。

　　趙辰本來就是皇帝派來的混子，牛進達也沒有指望他。

　　此次議事，也把他給忘到了一邊。

　　趙辰心里正擔心程處默呢。

　　牛進達既然不麻煩自己，他也樂的清閑。

　　偷偷溜出中軍，擔心了一路。

　　直到見到程處默正在軍中校場訓練，趙辰才長出了一口氣。

　　“趙大，你咋個來了，聽說你今日也去了前線觀戰，感覺如何？”程處默見趙辰過來，放下手中的長槊，光著膀子朝趙辰走來。

　　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就要去搭趙辰的肩膀。

　　“今日你沒上陣？”趙辰后退一步，拍掉程處默的手，與程處默問道。

　　“沒，俺領的是陌刀隊，除非是要命的時候，否則不會輕易上戰場的！”程處默倒也不介意趙辰的動作，笑呵呵的說道。

　　大唐陌刀隊是大唐步兵中的主力。

　　陌刀造價高昂，打造一支陌刀隊，那足以養上好幾支普通的隊伍。

　　若非是生死之際，確實是不會派上去送死。

　　“倒是秦三那里，現在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看了，聽說秦三他們騎兵，在外面殺的吐蕃狗太多，被記恨上了，吐蕃也派出了騎兵，要去截擊秦三他們。”程處默有些擔憂。

　　吐蕃的騎兵是沒什麼可取之處。

　　但是架不住他們人多、馬多。

　　亂拳打死老師傅。

　　說不擔心是假的！

　　“沒事的，小秦可是得了秦叔的真傳，騎戰的本事，可是出了名的，區區吐蕃，又算的了什麼！”趙辰笑道，嘴里安慰著程處默。

第三百零八章 做個混吃等死的紈绔

　　今日的戰況大家都知道。

　　異常的慘烈。

　　于此刻的他們來說，死亡已經不只是之前嘴里的戲言。

　　或許再次試探之后，便是最終的決戰。

　　而只要上了戰場，便要有隨時戰死的準備。

　　原本大大咧咧的程處默，今日仿佛也格外的沉默。

　　只說了幾句，便如同悶葫蘆一般。

　　趙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很長的一段時間，兩人都沒有再開口。

　　“今日我去見了從松州城逃出來的百姓，缺衣少食，又是大冬天，這樣耗下去，十多萬百姓到最后剩不了幾個。”

　　“老牛頭不會看著那麼多人死在這里，他會孤注一擲的，剛才他把不少將領們都叫過去了，九成是在討論明日進攻的事情！”坐了一陣之后，趙辰才開口，緩緩與程處默說道。

　　“唔，俺早就料到了。”程處默點頭，卻是愈發的沉默。

　　良久才抬起頭，看向趙辰，咧嘴笑道：“趙大，你在長安的時候可不這麼悲觀，那個時候你都是信心滿滿，不管遇到什麼事情，你都能輕易的解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