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布滿皺紋的臉上堆著笑容，他看了看王藝嘉，搖了搖頭，輕輕笑道：“他不是胖胖！”

王藝嘉緊緊拉著父親的手：“爸，您好好瞧瞧，我就是胖胖啊，親子鑒定您聽說過嗎？我們是鑒定過的，錯不了！”

父親依舊搖著頭，沖王藝嘉呵呵笑著。

姐姐抹了把眼淚，拉過王藝嘉：“胖胖，爸身體不好，等回到家再慢慢和他說吧！”

王藝嘉只好松開父親枯樹枝一般的手，向一家人介紹老國和周薇：“奶奶姐姐，爸爸媽媽，這是咱們江濱最厲害的刑警，也是我最尊敬的國指揮，這是我認下的妹妹周薇，這次他們陪我一起過來……”

姐姐和老國打了聲招呼，又看了看周薇，疑惑道：“胖胖，他是你的女朋友嗎？”

王藝嘉有些兒尷尬，解釋道：“姐，她是我認下的妹妹，她也是一名警察。”

奶奶和母親盯著周薇，一臉喜色，她們一人抓著周薇的一只手，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會，終于笑道：“姑娘，你和胖胖快要結婚了吧？奶奶有一對金鐲子，還是生下胖胖的那年買的，一直舍不得拿出來，就是想等胖胖回家了，把它留給我的孫媳……”

周薇有些兒尷尬，她紅著臉看了看急著滿頭是汗、正想辯解的王藝嘉，又看看面露笑意的老國，終于點了點頭。

最有年味的地方是在偏僻的鎮子上，街道兩旁，家家戶戶的門上都貼著鮮紅的對聯和窗花，門前還散落著大片大片的鞭炮碎屑，就連路邊停放的車子上也貼著對聯，拿著煙花的孩子們穿著嶄新的衣服，在古色古香的街道上奔跑嬉鬧。

王藝嘉的家在鎮子邊上，是一幢老式的兩層小樓，因鄭海坤的身體不好，他家的條件比鎮子上其他人家差了很多。小樓矮小陳舊，但被精心打掃過，院門上掛著兩只寫有“福”字的紅燈籠，院門和房門上都貼著紅對聯，不大的院子里擺了五六張大圓桌，四周都拉上了鮮紅的拉花，七八個鄰居正在臨時架起來的爐灶上忙碌，隨著升騰的熱汽，肉香在院子里、在街道上彌漫開來。

王藝嘉扶著父親走在前面，周薇在他的身后，她的手被奶奶和姐姐緊緊攥著，儼然成了主角。老國倒是顯得冷清，他在院子里找了張桌子坐了下來，獨自喝著茶，不過他的眼睛卻沒有閑著，見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正笑瞇瞇地招呼著客人，他愣了一下，隨即端過茶杯，和這個男人搭上了話。

“請問，你是藝嘉——胖胖的什麼人啊？”

男人躬了躬腰，嘿嘿笑道：“你是胖胖的領導是吧，我是胖胖的二叔，親二叔。”

老國遞給他一支煙，男人匆忙掏出打火機，替老國點上了。老國抽著煙，悄悄打量了一會二叔，和他聊起了王藝嘉。

二叔笑道：“胖胖的命好著呢，不但當上了隊長，還找了這麼個漂亮的女警察。”

老國卻說：“你只看到他的外表，沒有看到他的內心，你不知道這二十多年，他是怎麼走過來的！”

二叔臉上掛著諂媚的笑：“當初要不是被人賣了，還不是和鄰居家的孩子一樣，到城里打工討生活嗎，哪能在大城市當警察，多威風。”

老國面無表情，他盯著二叔看了幾眼，拿起桌上的蘋果問：“聽說你們這里不產蘋果，一定很貴吧？”

“那是，一斤要七八塊錢呢？”

“鎮子上有賣的嗎？”

“有，有，不過這會兒家家戶戶忙著過年，都關門了，沒有賣的。”

老國喝了口茶，又問：“要是放在二三十年前，鎮子上有蘋果賣嗎？”

二叔想了想：“那會兒沒有，只有縣城里才有的賣，您問這事，是？”

“胖胖當年第一次吃的蘋果，就是你在縣城買給他的，是嗎？”老國突然緊盯著二叔的雙眼，絲毫不給他說謊的機會。

二叔有些慌亂，不停地搖著頭：“我，我想不起來了！”

老國又問：“從江濱過來的路上，胖胖的姐姐告訴他，他當年被拐賣后不久，你娶了個媳婦，怎麼沒看到她呢？”

“嘿嘿，她嫌我家窮，生了孩子就跑了！”

“是你花錢買來的，是嗎？”

二叔見眼前這個老警察問個沒完，還老是用鷹一樣的眼神看著他，感到如芒在背，全身都不自在，便打心眼里討厭他，他欠欠了身子，借口招呼客人，自個兒走了。

到了正午，一長串的鞭炮聲之后，酒席正式開始了。

喝了沒幾杯，王藝嘉要給父親敬酒，卻發現父親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王藝嘉趕緊問姐姐：“爸爸他去哪了？”

姐姐嘆了口氣，有些兒哽咽：“爸，爸去找你了。”

“找我？我不是在這里嗎？”

姐姐突然抹起了眼淚：“18年前，爸爸被收容所遣送回家之后，就天天在鎮子邊上的那個斷橋邊等你。他怕你餓著，每次都在懷里揣兩個饅頭，一年365天，18年了，從沒有間斷過一天……”

“姐，你領我過去，我把他叫回來吃飯！”王藝嘉的眼眶里浸滿了淚水。

“算了，你去了也沒用，不到天黑，他是不會回家的，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你還是先喝酒吃飯吧。

”

“他不是知道我回家了嗎？”王藝嘉抽了抽鼻子，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