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為什麼要送動物園啊？”谷希夢不解，看著陸依婷和老國。

陸依婷解釋道：“灰灰是國家級保護動物，禁止私人飼養，咱們夫妻倆都是警察，不能帶頭違法。不過樂樂和它已經有了挺深的感情，所以一有空，我就會帶他去動物園，讓他見見灰灰，動物園的管理員說，灰灰挺依戀樂樂，幾天見不到他，情緒就會低落，不停跟管理員念叨——我想樂樂、我想樂樂了。”

谷希夢摸了摸樂樂的腦袋：“樂樂，你要是喜歡鸚鵡，過一陣子，姐姐買一只送給你，好嗎？”

樂樂搖了搖頭：“姑姑替我買了一只綠頭鸚鵡，它雖然會說話，但沒有灰灰聰明，我也喜歡它，但更喜歡灰灰。”

谷希夢忽然想起一件事，讓老國和陸依婷稍等一會，她從房間拿出一疊票子往陸依婷手里塞：“陸姐，白帆姐姐，哦不，白帆哥哥出了事才告訴我，說之前她給我的獎金，是你們讓她轉交給我的，現在我的生意做得挺好，手里攢了點錢，所以這些錢，我必須得還給你們。”

陸依婷和老國堅持不要，谷希夢堅持要還，雙方相持不下。

見谷希夢快要急哭了，嚴寒梅說：“小夢，這樣吧，這筆錢你先留著，等那些老板的投資款還完了，你再把這筆錢還上，可以嗎？”

在臨海閣吃了午飯，嚴寒梅和向陽準備領老國一家到島上最熱鬧的商業街轉轉，老國卻要去牛角峰，嚴寒梅和向陽知道他心事，便領著他和家人，沿著林子間的石階，向峰頂爬去。

老國說：“小夢的確是個好姑娘，心地善良又吃苦耐勞，對他父親的事，她是怎樣的態度？”

向陽說：“國隊，我和她私下里聊過，她很糾結，一方面，她恨那個殺手，但另一方面，那個她最恨的殺手又是她的父親，但歸根到底，她并不恨我們警察，而且很佩服國隊，替無辜的女孩抓到了兇手，盡管那個兇手是她的親生父親。”

不一會，一行人就爬到了峰頂，原來的老墳邊多了一座新起的土墳，嚴寒梅說：“那座新墳是老胡頭的，他墜崖之后，兒子將他葬在城郊公墓，白帆判二緩三出來后，在這里替他立了座衣冠冢，唉，他終于可以一直陪伴他心愛的女兒了！”

老國的目光穿過懸崖下的海灣，看著掩映在林子中的那幢灰色小樓，問向陽：“小向，那幢小樓里住人了嗎？”

向陽搖了搖頭：“里面出了命案，哪有人敢住啊？前幾天我路過那，在門外看了一眼，院墻上院子里，五顏六色的花朵大多已經凋謝了，真是‘悵望殘紅萬般意，滿欞湖水入西江’啊！”

老國想到王秋實吟過的那首詩——閑庭獨坐對閑花，輕煮時光慢煮茶，不問人間煙火事，任憑歲月染霜華。恍惚間，他突然對此產生了疑問：王秋實閑庭獨坐的背后究竟是怎樣的動機，他是借“閑庭獨坐”隱藏他的殺妻動機？還是他本就享受這種愜意的生活，卻在兒子和前岳父的鼓動下才產生作案動機？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作案動機，更沒有殺死妻子，而是替兒子頂包呢？

向陽看著老胡頭的墳堆，忽然問：“國隊，民宿案中有個細節至今我們一直不明白，既然胡達才承認他在田靜柔的電茶壺里下了安眠藥，為什麼兩次給她送飲料？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老國想了想，突然明白過來，指了指老胡頭的新墳：“秘密已經被他帶進了墳墓，沒有人知道了！”

向陽抓著腦袋，不明所以然，樂樂卻突然叫道：“爸爸媽媽，海里有一座城市！”

“城市？”老國不解，所有人都順著樂樂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剛剛還晴空萬里的海面上，突然間煙霧繚繞，煙霧漸漸消散時，城市的樓群悄然矗立在蒼穹之下，一座四通八達的立交橋上，排成長龍的車輛蜿蜒而行，一條條奇異的水道縱橫交措，如同一條條玉帶環繞在樓宇和林木之間，幾幢摩天樓在陽光的照射下一片金黃，高樓往下，色彩也漸漸暗淡，最終在霧氣的籠罩下，和海面悄然融合……

“海市蜃樓！”嚴寒梅叫了一聲。

“天啦，我看到海市蜃樓啦！”向陽激動得變了聲調，“我在海邊長這麼大，還第一次看到，太美啦！”

所有人都掏出手機，將鏡頭對準了這座突然間從海里冒出來的城市。

霧氣和光影如一幅流動的畫，不停變換著形狀和色彩，有時像多姿的彩云，有時又像彩虹，貌似美不勝收卻又看不真切、貌似喧囂又靜謐無聲、貌似巍峨卻看不到根基、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

樂樂興奮得小臉通紅，他雙手卷成喇叭狀，對著遠處喊道：“海市蜃樓，我愛你！”

然而美總是奢侈和短暫的，就像這座海市蜃樓，來得快去得也快，在霧氣的聚攏和翻騰之下，它不停地扭曲變形，僅僅片刻，一座狀美的海上城市又憑空消失了，海還是那片海，蔚藍無邊，甚至有些寂寞無趣，似乎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樂樂急得快要哭了：“爸爸媽媽，我還要海市蜃樓，我要去那座城市，我要站在摩天大樓的頂上。”

陸依婷摸摸樂樂的腦袋：“剛才你看到的是假象，它是光線折射引起的！”

“不，它是真的，我明明看到了。”

陸依婷說：“樂樂，我們看到的東西未必都是真的，就比如剛才海上的城市，盡管它很美，但它是虛幻的。”

老國有感而發，自言自語道：“是啊，大自然的虛幻我們或許看得明白，但人的虛幻卻往往蒙蔽了我們的雙眼：一個對你投懷送抱的女人，未必是愛你的，她很可能是想站在你的肩膀上，跨越她所謂的階層；一個輕煮時光慢煮茶的男人，或許正在構思一樁精巧詭異的謀殺案；一個千嬌百媚的女人，很可能每天晚上偷偷刮著胡須；一個看似陰郁的老人，可能有著一顆善良的靈魂；一聲聲恐怖的鬼叫，背后或許隱藏一段動人的故事；一個憨厚謙卑、唇邊掛滿笑容的男人，很可能是個嗜血的魔鬼；一個看似不著邊際的人，或許某一天會把心底的善良無限放大，真心實意幫助他人；一個看似絕不會說謊的姑娘，或許也會說出善意的謊言；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他的話也未必全是真的……”

樂樂眨巴著眼睛，沒有聽懂。

嚴寒梅頻頻點頭，補充道：“一個整天黑著臉，不茍言笑，見了不滿就要懟的人，內心可能是最柔軟的……”

樂樂終于聽懂了，哈哈笑道：“阿姨說的是我爸爸！”

2023年3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