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爺說道：「哦哦，這個啊，這個叫瑪門。」

「馬什麼？」我問，因為我叫馬妮。

「瑪門」，大爺提高了音量，大爺帶點北方口音，我沒太聽懂。

「哦，我也姓馬」我隨口應道，這個項鏈叫什麼不重要，我的時間不多了。

大爺說：「姑娘，這個項鏈可是能招財啊。」

我說：「能招財好啊，大爺，財好。」

「但是，」大爺忽然開始躊躇，「瑪門，招財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握緊了手里的項鏈，這是我短短 24 載人生中最后一件禮物，這是屬于我的。

我輕聲道：「大爺，我不怕，今時今日，我什麼都不怕的。」邊說著，我邊將項鏈帶到了脖子上。

馬上 24 點了，月亮已經升到了正空。我又重回橋頭。

「噗通～」我準點跳下了河。

原來人落水和石頭落水也沒有什麼大的分別，漣漪散去，風過無痕。

3

2016 年 6 月 15 日 6:45 分河岸

我恍惚中聽到了鳥叫，意識再清醒些，聽到的是劣質音響發出的滋滋聲和忽遠與近的人聲。

「哎呀，這個姑娘怎麼了？」

「姑娘，姑娘。哎呀，老張你先不要搞音響，放下放下。」

聽的不是很真切，我晃了晃頭，耳朵里好像進水了。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就像天邊最美的云朵」。音樂聲在耳旁炸起，魔音如利爪直插入頭骨，氣勢洶洶要掀翻我的天靈蓋。

小蘋果和廣場舞大媽以摧枯拉朽之勢，抓著我重返人間。

我摸了摸頭，天靈蓋還在。皺起眉頭用力睜了睜眼，陽光透過人墻的間隙照進來，給大媽衣服上印著的大綠葉紅牡丹披了層圣光。我側一側眼睛，還能看到拎著音響的老張，在人墻外樂呵呵笑著。

熱心的大媽大叔們要帶我去醫院，我不想去。我只用了一句話就說服了他們。

「阿姨，月亮女神比小蘋果好跳，小蘋果不行。」

我捅了馬蜂窩，小蘋果的尊崇地位豈是我一個姑娘能夠質疑的。

「哎呀，歪門邪道。」大媽們數落了我一頓后，紛紛棄我而去，拎著音響的老張綴在隊伍的最后，看了看我，沒言語，他也走了。

我思慮著，小蘋果可能是大媽大叔們的信仰。那我呢？我的信仰是什麼？我將要去向何方。

我一個人沿著河岸漫無目的走，我有些餓了。

20 分鐘后，我撿到了一個黑色公文包。目測是頭層牛皮材質，意大利精湛工藝都市型男專屬的款式，某寶上大概 200 元以內，我養父以前就用這種，再后來他用 Gucci 了。

公文包里有厚厚一沓 a4 紙資料，全英文版，第一個單詞是「the」，第二個單詞我就不認識了。

「咳」四級勉強過線的我有點心虛地清了清嗓子。「這資料一定很重要」我篤定地想。

我拎著公文包爬上了岸，穿過河岸邊窄窄地小路，往東走，進入了橋東路。直走大概 1000 多米在丁字路口交匯處，再往左拐，有一處特別漂亮的紫藤花架，花現在已經開了。花架的盡頭再多走 200 米，就到了東城派出所。

我握著一次性紙杯小口喝著熱水，看著接案民警忙活。

公文包失主氣喘吁吁跑進了派出所，拉著民警的手連聲道謝，又要送錦旗又要寫感謝信。

這場景很熱鬧，只是這熱鬧不屬于我。

「姑娘」公文包失主咧著嘴笑，「這是 100 塊錢，實在是感謝。」

「你太客氣了。

」我矜持地笑，接過錢的一瞬，這熱鬧終于也傳遞到了我身上。

我進了肯德基。啃完了一個全家桶，拿起餐巾紙抹了抹油嘴，人世間的熱鬧還是要吃進肚才算數，我心滿意足地癱坐著。

脖頸上的項鏈貼著皮膚傳來陣陣涼意，瑪門的角有點硌，好在鎏金打磨工藝不還錯，硌但是并不磨皮膚。我摸著瑪門的角，看著還剩下的 10 塊錢，眼光飄向了馬路斜對面的彩票店。

「瑪門招財是嗎？」我想起大爺說的話。

如果人必須要有信仰，那麼就讓金錢成為我的信仰吧。

4

2016 年 6 月 15 日 12:12 分福喜路彩票店

雙色球 2 元一注，我買了 5 注，不及巴掌大的一張薄紙，這就是我目前的全部身家。

我的手機和錢包早在跳河之前就隨便找了個垃圾桶扔了。

「一分錢都不要留給你們！！」我當時可能是這麼想的，但我其實不太記得了。平安橋下的河水多少還是對我產生了一些影響。

就連賣項鏈給我的大爺，我也只能回想起他的北方口音，他的一口黃牙，還有印有成山養豬場字樣的飼料袋，大爺長什麼樣，其實我也不太記得了。

我在公園的長椅上蜷縮了一夜，第二天我的彩票變成了 10 張 100 元的人民幣，1 小時后，我就把這些毛爺爺全部穿在了自己的身上，我買了一條裙子。

這是一件法式復古印花真絲連衣裙，全袖裹胸的款式，楓葉暗紅的底色上，鋪滿了滿天星。這是我向往已久的優雅與從容，我穿上它，前所未有的自信從內心噴薄而出，我的臉都在發光。

我走在梧桐樹下，桐城有很多梧桐樹。梧桐樹枝椏里掩著咖啡店，鐵質招牌處掛著的銅風鈴隨著微風輕輕撞擊發出「丁零」聲。天高云淡，我和陽光在樹影中捉迷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