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地產商太太們拉著我的手，傷心道：「馮太太對馮總真是太癡情了，我們早就看出來了。」

太太們又補充道：「以后我們多聚聚，你姐姐經常和我們在一起。」

太太們的丈夫則向喬霖遞上了名片，說：「喬總，以后常聯系。」

馮成的私人律師全程陪同我和喬霖，葬禮結束后和我們一起回到了馮成的半山別墅，見證并指導我簽署遺產繼承協議。

是的，現在，這里是我的半山別墅了。

馬妮繼承了亡夫馮成的遺產，而馬曉作為馬妮唯一在世的血親，又繼承了馬妮的遺產。

現在，我是馬曉。我還擁有了喬霖。

喬霖將我帶回了筒子樓，我病了一陣子，喬霖心疼我，索性讓我辭了職，安心在家休養。

我把貓也帶回了筒子樓，但是它住慣了半山別墅，筒子樓的空間太過逼仄，已經被家具塞得滿滿當當，再多一個貓爬架都塞不下了。貓呆了幾天，得了應激反應開始掉毛，我沒辦法，只能叫來司機把貓帶回別墅，讓家政阿姨照顧。

我其實也已經住不慣這樣的房子了，房子的隔音太差，左鄰右舍有個什麼動靜都聽得一清二楚。孩子做不出作業總是被氣急敗壞的家長打得哭嚎不已，上了年紀的人一天有半天時間總是在咳喉嚨里那一口老痰，叮哐叮哐的炒菜響動里總是混著沖馬桶的聲音。種種「總是」匯聚成滔天巨浪，勢要掀翻我這片樹葉小船，這是擁有美夢需要付出的代價，我對此心知肚明。

我給喬霖做糖醋鯽魚，喬霖對我的廚藝贊不絕口，一邊笑著問我是不是開了掛一邊伸手來捏我的臉。

我被捏成了嘟嘟嘴，口齒不清地說：「我夢里受到了仙人指點。」

喬霖包攬了所有家務，他給我洗腳，睡前將我摟在懷里給我講童話故事。我不再看列夫·托爾斯泰，我現在看霸道總裁小說和無腦甜寵文。

我再也沒有穿過真絲睡衣，我穿著馬曉的鵝黃色全棉家居服，頂著印滿粉色小豬的浴帽，在筒子樓里跑來跑去，高聲和鄰里們打著招呼。

只有我的瑪門項鏈，被我以保留姐姐遺物的理由留了下來，繼續掛在我的脖頸里，在筒子樓西曬的日光里折射出泛金的光。

時間臨近我 27 歲的生日，天氣愈發得熱起來。

喬霖開始在夜里起身，我不止一次看到他在陽臺上抽煙，煙霧繚繞而他的臉在這煙霧中忽隱忽現。

喬霖還主動要求和我回去半山別墅小住，我看到他拉了家政阿姨再低低詢問些什麼。

我請了私家偵探跟蹤喬霖的行蹤，私家偵探以為我又是一個懷疑自己丈夫出軌的家庭主婦。

私家偵探說：「我干這行 10 多年了，你丈夫不可能出軌，你看看他去的這些地方。」

喬霖去過搶救馬曉的醫院還有火葬場，他最新一天的行蹤是西城派出所，他在距離派出所不遠處煩躁地轉著圈，抽完了一只又一只的香煙隨手扔在地上，然后被負責清掃的環衛工人揪住教育。他最終還是沒有走進派出所。

我垂下眼說道：「是的，我丈夫沒有出軌。」

私家偵探又說：「但是你丈夫這是有事吧，去這些地方做......」

我端莊地抬起茶杯抿了口茶，再放下時，刻意讓杯底在墊盤上輕磕出聲。

私家偵探無所謂地笑笑，結束了這個話題，我付出的酬勞是市價的 3 倍，這就夠了。

喬霖沒有出軌，他只是開始懷疑我了。我的夢，要醒了。

9

2019 年 6 月 14 日 23:30 分半山別墅

還有半小時，就是我 27 歲的生日了。

我和喬霖對坐在歐式雕花長條餐桌的兩側，面前是家政阿姨精心準備的燭光生日晚餐。我的貓好久沒有見我了，湊上來掩身在垂墜的餐桌布下蹭我的小腿。

喬霖說：「曉曉。」

我歪斜著半邊身子擼貓，偏過頭去答他，「哎。」

喬霖又喚我：「曉曉。」

我稍稍直了直身體，我答他：「哎。」

喬霖再次喚我：「曉曉。」他的聲音出現了一絲細微的裂痕，這裂痕攀著銀燭臺往上爬，爬完了燭身，又爬上了燭光，再順著燭光的搖曳去了房頂，最后如同漣漪一般消散了。

我直起身托著腮看他，笑著回應道：「哎。」

喬霖開始殷勤地給我夾菜，菜品開始在我餐盤里堆積，鵝肝的旁邊堆了奶油雞酥盒，另一邊是香煎鱈魚，煎的略微有些焦黃，怕冷熱混在一起雜了味道，喬霖還特意在當中留出了不少間隔，他總是這麼細心。

喬霖又開始給我倒酒，先開始喝紅酒，后來又要換白的，我開開心心地吃著喝著。

喬霖開始醉了，他繞過餐桌坐到我身旁，攀著我的肩膀大聲唱生日歌，又嬉笑著來拱我的耳朵。

喬霖倒在了地板上，他確實喝的太多了，不是酒的問題，是我在蔬菜湯里加了點料。

我盤著腿坐在喬霖身邊，用手去梳理他的發，我輕聲說：「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時鐘敲響了，我 27 歲了。

我上樓換上了那條手工刺繡鸞尾花銀白色長裙，拉開裙擺開始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