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樣的家庭來說,不到最嚴重的時候,不會輕易去看醫生,哪怕只是在免費的慈善醫療組織那里排隊,時間也損失不起,他們一天不干活,第二天或許就沒有食物了。”倫納德用詩人般的感傷語氣嘆息道。
弗萊隨之望了眼床上的尸體,輕輕吐了口氣。
不等克萊恩開口,倫納德迅速切換了狀態,仿佛在思考般說道:
“你的意思是,超凡因素存在于勞維斯太太被拍的那一下,來源于那位有著纖細之手的小姐或者女士?”
克萊恩點頭回答:
“是的,但這只是我的解讀,占卜往往都是模糊的。”
他和倫納德沒有再討論,各自退到地鋪另外一邊,讓弗萊不受干擾地從皮箱里取出輔助器械和材料,做更進一步的檢查。
他們等了片刻,弗萊收拾好各種東西,做了清理和遮掩,轉頭說道:
“死因是自然的心臟疾病,這一點沒有疑問。”
聽到這個結論,倫納德來回踱了幾步,甚至走到了門邊,好半天才說話:
“先到這里,我們去西區濟貧院,看能否發現別的線索,看兩起死亡事件能否串聯起來。”
“嗯,只能這樣。”按捺住滿腹疑惑的克萊恩開口贊同。
弗萊提上皮箱,半走半跳地通過了兩個地鋪,沒去踩踏別人的被子。
倫納德打開房門,率先走了出去,對勞維斯和租客道:
“你們可以回家了。”
克萊恩想了下,補充道:
“尸體不要急著下葬,再等待一天,或許還會有一次徹底的檢查。”
“好,好的,警官。”勞維斯微弓身體,忙不迭地回答,接著半是麻木半是茫然地說道,“其實,其實我暫時也沒錢給她下葬,還得攢幾天,攢幾天,還好,還好最近天氣涼快了。”
克萊恩詫異脫口道:
“你打算讓尸體待在房間好幾天?”
勞維斯擠出一抹笑容道:
“嗯,還好,還好最近天氣涼快了,夜里可以把尸體放在桌子上,吃東西的時候,就將她抱到床上去……”
他話未說完,弗萊突然打斷道:
“我留了下葬的費用在你太太旁邊。”
然后,丟下這麼一句平淡話語的他,沒去理睬勞維斯驚愕的表情與隨之而來的感謝,快步走向了公寓大門。
克萊恩緊隨其后,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如果天氣還保持著六七月份的熱度,勞維斯會怎樣對待他太太的尸體?
找一個天很黑風很大的夜晚,偷偷將尸體丟進塔索克河、霍伊河?或者隨便找個地方挖個坑就埋掉?
克萊恩知道,“必須在墓園下葬”是一千多年前,上個紀元的尾聲年代中,七大教會和各國王室為了減少并消除水鬼、僵尸和怨魂專門制定的法律。
具體的實施辦法是由各國提供免費土地,各個教會負責看守或巡視,只在火葬和下葬環節收取很少的費用以支付必要的勞動力付出。
但就算是這樣,真正的貧民還是有些負擔不起。
離開鐵十字街下街134號后,三位值夜者與比奇.蒙巴頓分開,沉默著拐向了位于附近街道的西區濟貧院。
剛臨近那里,克萊恩就看見一條長長的隊伍排了過來,跟地球上大吃貨國人民排網紅店的狀況一樣,人挨人,人擠人。
“這有一百多,不,接近兩百個人了。”他詫異低語,看見排隊者都衣物破舊,表情麻木,只偶爾焦急地眺望濟貧院門口。
弗萊放緩腳步,氣質冰冷而陰沉地說道:
“每家濟貧院每天能接受的無家貧民數量有限,只能按照排隊的順序來選取,當然,濟貧院會做鑒別,不讓不符合條件的人進入。”
“這也有最近幾個月不景氣的因素……”倫納德感嘆道。
“沒排到名額的人只能自己想辦法?”克萊恩下意識問了一句。
“他們也可以去別的濟貧院碰運氣,不同濟貧院開門的時間不一樣,不過,都會有同樣長的隊伍,有的人,下午兩點就在等待了。”弗萊頓了頓道,“剩下的人多半會餓上一天,這樣他們也就失去了尋找工作的能力,陷入直奔死亡的惡性循環,承受不住的人則會放棄對善良的堅持……”
克萊恩默然幾秒,吐了口氣道:
“報紙從來不會登載這些……弗萊先生,很少聽你說這麼多話。”
“我曾經在女神的濟貧院做過牧師。”弗萊依舊是那種冰冷冷的狀態。
衣著光鮮的三人順利抵達了西區濟貧院的門口,向傲慢打量排隊者的看門人出示了證件,被引入了濟貧院里面。
這家濟貧院由一座陳舊教堂改造而來,彌撒廳內鋪著一張張墊子,懸著一張張吊床,濃重的汗味混雜著腳臭充塞了每個角落。
廳內廳外有著不少無家貧民,部分在揮舞錘子,敲碎石頭,部分則從舊繩里挑著薄絮,竟沒有一個人空閑。
“為了不讓貧民依賴救濟,變成無賴,1336年的《濟貧法》規定,每一位貧民最多只能在濟貧院內待五天,超過就會被趕出去,而這五天里,他們同樣得勞動,敲石頭或者挑繩絮,這也是監牢里那些罪犯的必然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