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搖頭講,應該是沒有了,要不去問一下我爸?
陳先生擺了擺手,講,算咯,即使有,估計也找不出來。
我懂陳先生的意思,這麼多年了,都沒聽說我們村子里還有誰會制作陰鞋的,那肯定就是想要刻意去隱藏他的身份。既然如此,想要找出他來,難上加難。這就好像,你永遠喊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你也永遠找不到一個故意躲到你的人,一個道理。
陳先生上床躺下了,還招呼我也去睡一會兒,陳泥匠的事,要等到天黑了才能辦。
我也確實有些困了,已經好幾天沒有睡一個安穩覺了。
可是躺到床上去了以后,卻一時怎麼也睡不著了。腦子里翻來覆去的都是這段時間發生的事,特別是剛剛“王二狗”拿著磚刀要砍我的那一下,我是真的以為我會交代在那里。如果陳先生來的稍微晚一點,那現在的我,怕是已經躺進棺材里了。所以直到現在我都還心有余悸。
翻了一個身后,陳先生突然問我,小娃娃,你有心事?
我先是給陳先生道了個歉,抱歉打擾到他休息了,然后道了個謝,謝謝他剛剛出手把我從王二狗的刀下救出來。最后,我才把我的心事告訴他。我說,陳泥匠生前那麼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一個人,為啥子死了之后,鬧出這麼多事呢?
陳先生聽了我的話,沉默良久,然后才重重嘆息一聲:唉……這都是命。
命?我有些不解。
陳先生講,這就是我們做匠人的命。不管是哪個,都躲不脫。
我問,這個啷個講?
陳先生平躺在床上,睜開眼睛看著屋頂,嘆息一聲講,我們匠人經常與陰人打交道,多多少少會沾染到陰氣,一次兩次可能很少,但久而久之,陰氣有好多就不好講咯。
人沒死還好意思,一旦死了,陰氣反噬,嘿嘿哪個躲滴脫?再講了,加上……
講到這里,陳先生看了我一眼,突然改口道,我和你一個小娃娃講這些搞麼子,真的是,睡覺睡覺。
說完之后,陳先生就翻身背對著我,不再和我講話了。
我想,我的問題可能觸碰到他們圈子的底線了,所以陳先生才沒有對我說。我也不好繼續追問了。不過我至少知道了,陳泥匠的性格大變,是和他之前修了太多的老屋有關系的。陳泥匠本人其實并不壞,相反的,他還是一個好人。只不過,現在的陳泥匠,或許已經不再是之前我認識的那位陳叔了。
我終究還是沒忍住,小聲問了一句,陳先生,陳泥匠大叔是好人,你要不幫他一把?
陳先生冷哼一聲,頭也不回的講,要是老子不幫他,剛剛就直接把他的遺像扯下來一了百了咯,也不需要睡一覺養哈子精神,晚上才好有體力辦事。要是你個小娃娃再講話,我就用銅錢把你嘴巴封咯。
我看到過陳先生用銅錢封陳泥匠的眼睛,曉得他有這個本事,所以馬上閉嘴,似乎覺得還不放心,于是又翻了個身,背對著陳先生,這才安安心心的睡去。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有陳先生在一旁躺著,這一覺睡得特別踏實,一直到天黑,我媽才進屋喊我吃飯。
我看了一眼床上,沒有看到陳先生的身影,我問我媽,陳先生呢?
我媽講,陳先生和你二伯到陳泥匠屋去了。
我跳下床穿上鞋子,就要往外跑,卻被我媽一把拉住。
我媽指著放到床頭的一碗飯菜講,先吃飯,吃完飯再去。
我怕錯過陳先生是怎麼處理“王二狗”的事,所以端起碗就往外跑,還回過頭來我對我媽講,我邊走邊吃。
于是,我就端起飯碗往陳泥匠屋快步走去。走幾步還不忘扒一口碗里的飯菜。
等我走到陳泥匠院子門口的時候,飯已經吃完了。進院子之后,我隨手將碗筷找了個地方放下,然后就走向院子。
院子中央已經燃起了篝火,火光很大,整個院子都被照亮,院子四周的墻上倒映著被搖曳的火光拉的很長很長的人們身影。黑幕之下,這一幕竟然讓我有一種回到了原始社會,人們圍著篝火跳舞的錯覺。
繞過篝火,我就看到躺在床板上的“王二狗”正被二伯和王青松兩人抬出來。周圍雖然有一些前來幫忙的年輕后生,但是卻沒一個愿意上去搭把手的,想來中午“王二狗”拿磚刀砍我的那一幕嚇到了不少人。
二伯和王青松抬著“王二狗”出了靈堂之后,把床板放在之前就已經準備好的兩條長椅上,使得床板架空,不挨著下面的地面。看那樣子,就好像是,架棺材一樣。
陳先生看到我來,沖我招了招手。我走過去,就聽到他講,我還準備叫人去喊你滴,沒想到你來滴剛是時候。去,到堂屋里把棺材下面那盞燈取出來,放到他腳下。記到起,從棺材左邊進去,用左手拿燈,然后繞到棺材走半圈,從棺材的右邊出來,出來之后繞到床板走一圈,把燈用右手放到相同的位置,聽懂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