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側的四個紙人每個腦袋上都扎著兩條馬尾,一側一個,一陣風過,那馬尾還上下來回的擺動,就好像是活生生的小女孩在跑動的時候馬尾在一上一下的抖動一樣。更甚至,我幾乎都能聽見小女孩的嬉笑聲。下意識的,我往后面退了一步。但是我剛往后退,就感覺背上被一個大手掌給抵住了,然后就聽到船工伯伯的聲音傳來,他講,這個時候不能退,只能進。你退一步,它們就進一步,會被它們逼到絕路上滴。
我被船工伯伯這麼一撐,沒來由的生起一股子勇氣。以前張哈子給我說過,人多膽大,其實并不是人的膽子變大了,而是因為人多陽氣重。陽氣重了以后,火氣就旺,火氣旺之后煞氣便重,煞氣重的人天不怕地不怕,難不成還會怕陰人?這是張哈子當時的原話。類似的話陳先生以前也給我講過,他講我二伯是警察,有職業保護,一般陰人都是不會招惹這一類人,類似的還有屠夫之類的。
我壯著膽子抬頭看了一眼舞臺,上面一個人都沒有,可是卻有陣陣的歌聲傳來,聲音抑揚頓挫,時而真聲時而假聲,特別是每一腔末尾的時候,都用小嗓高八度的唱腔來唱,給人一種空靈的感覺。即便是一個酷愛流行音樂的我,在聽了這個聲音之后都覺得很好聽。
這個念頭剛起,我的腦袋就傳來一陣疼痛。我轉身看了一眼,發現船工伯伯提著鞋子正準備再抽一下我的后腦勺,我問,你打我搞麼子?
他講,莫專心聽這個聲音。
這種唱腔叫做“金錢吊葫蘆”,一串接到一串,一顆跟到一顆,真聲后面跟到假聲,假聲后面摻到真聲,真真假假,搞得很多人都分不清楚到底唱滴是陽戲哈是陰戲。所以圈子里面又有一個講法,金錢吊葫蘆,陽人入陰墓。
這話我是聽得懂的,意思就是講,聽到了金錢吊葫蘆的聲音,就算是一個陽人,都會死掉進到墳墓里面。我驚慌的小聲問船工伯伯講,那怎麼辦,我剛剛聽到了,而且好像還不止一聲。
船工伯伯講,你啷個和張哈子一樣滴怕死?就算是要入陰墓,也沒得那麼快。這是有一個流程滴,一定要按照這個形式來做。具體來講,一聲難回頭,再聲三魂收,三聲七魄無,九聲小命丟。這都是匠人圈子里面滴行話,你難道一句都沒聽過?
我搖頭講,我爺爺從來沒給我教過這些。張哈子也不講,陳先生以前也沒講過,還有來凌絳同學,也從來不提及你們匠人圈子里面的事。
船工伯伯講,他們一個個,都是被那個狗屁滴規矩束縛到滴。不過也怪不得他們,畢竟三差兩錯也不是好惹滴。再講咯,現在滴張哈子,不就是和這些規矩唱反調邁?
我點點頭,張哈子自從三年前不回張家,應該就是開始了他的反抗之路。
我正準備問接下來該怎麼辦的時候,我就感覺到我的身體好像不受控制了一樣,竟然自動往前面走過去,我剛要大聲喊船工伯伯,眼睛的余光就看到他竟然和我一樣,也在往前面走,而且那走路的姿勢,看上去根本就不是他主動去走,更像是被人架著在往前走。
我和船工伯伯分開走進兩條椅子中間的過道,然后坐在了第一排正中間的位置上,距離舞臺的距離,不到一米!我看見,左側的那些扎著馬尾的紙人眼睛竟然轉了過來,不僅如此,它們的手,竟然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全部捂著他們的嘴,眼睛瞇成一條細線。雖然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但是我竟然覺得聽到了一陣若有若無的笑聲。
你能想象嗎?它們一個個竟然做出一個個嬌羞的樣子!它們可是紙人啊!如果你在路邊看到一個紙人,那個紙人在看見你之后,捂著嘴沖著你笑,你會怎麼想?說真的,如果不是怕打草驚蛇,我肯定轉身就跑。
與此同時,我還感覺到舞臺的右側也有眼睛在盯著我看。我側過頭去看,我發現那些戴著帽子的紙人,一個個瞪大著眼睛,雙手竟然全部握成了拳頭!
我嚇得趕緊側著腦袋輕聲問船工伯伯講,那我們現在啷個辦?
船工伯伯想了想講,等一哈,先莫亂動。
我講,要不往后面跑吧?我害怕!
船工伯伯講,你轉身看一哈,你現在哈能跑出去不?
我想,我們進來的時候不是一路順暢麼?雖然擺著很多椅子,但是過道還是比較寬敞的,要是真的跑起來,我想那些紙人應該不會比我們快。但是等我轉身過去看的時候,一陣涼氣從腳底一路躥到我的頭頂!
慘白色的月光從頭頂傾瀉而下,照在這一片唯一沒有生長青竹的小平地上。我看見,平地上面,舞臺的對面,擺放著密密麻麻的椅子,在每一把椅子上面,竟然都坐著一個個面無血色,但是兩頰猩紅,眼睛圓鼓鼓,沒有鼻子,嘴巴確實咧著在笑的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