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側面看到,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一雙狹長的眼睛里,閃動著星辰般璀璨的光。
何雨晨沒有說話,卻不知不覺地邁步就往那人身邊走去,然后雙膝一彎,就打算跪在蒲團上。
這時候,我腦海里電光石火般想起了剛才蟒天花告訴我的話。
我一個箭步沖了上去,伸手攔住了何雨晨。
“慢著,這里的神佛,我們不能拜!”
何雨晨眼神里有點茫然,她看了看我,然后怔了怔,前后有幾秒鐘的遲疑,才恢復了正常。
她明顯剛才是中招了!
但何雨晨有仙家護法隨身,怎麼可能毫無征兆的就被迷了神智?
“誰說這里的神佛不能拜?”
那男人站起了身,面帶慍色,目光森然,冷冷地盯著我們。
“被污穢了的神佛,自然不能拜。”
我和他的目光對視,毫不在意他充滿敵意的眼神,對他微微一笑。
他的臉色忽然變了變,隨即對我說道:“神佛既是超脫六道輪回,不在五行之中,具有大神通,大智慧,又怎麼會被區區世間污穢?”
“人間乃是六道之本,五行之根,所有的善都在人間,所有的惡也都在人間,你說神佛不在六道五行之中,但神佛依然要在人間說法布道,修建寺廟,教化眾生。你說神佛具有大神通,大智慧,但神佛也不度無緣之人,不救積惡之徒,人心向善,神佛喜樂,人心向惡,神佛悲傷。這寺廟之中,神佛雖只是木雕泥塑,但若有虔誠向佛之香煙,神佛自然駕臨,若寺廟中藏污納垢,神佛不喜,自然不來,我所說的污穢神佛,指的是人心污穢,只因這寺廟里的神佛只是表象,真正的神佛原是在人的心頭安坐。
所以,人心污穢,廟宇不凈,這樣的地方,神佛不在,拜他何用?”
我十歲左右的時候,閑著沒事就看佛經,雖然不能完全看懂,但里面的道理也能參悟一二,現在憑著這點見識,跟這人一說,他居然不能對答,瞠目結舌地看著我,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
片刻,只見他冷哼一聲,說:“你這是強詞奪理,人心污穢的人,到了廟里也拜不到真正的佛陀,但只要一心向佛,任他廟里如何藏污納垢,佛陀也自在我心間。又有什麼不能拜的?須知,拜佛拜的并不是佛,而是自己的向佛之心。”
我有些驚訝起來,他這句話居然頗有禪理,尤其是最后一句,我似乎在經書里曾經見過類似的釋義。
不過話雖如此,我還是不能拜。
我對他一笑,說:“就怕有人假托神佛之名,哄騙無知世人跪拜,世人以為拜的是佛,殊不知拜的是邪靈,那可就大大的不妙啦。”
我說到這里,他臉色再次起了變化,忽然重重地哼了一聲,伸手向外一指,說道:“你們要找的人,不就在那。”
我們兩個下意識地回頭看去,但外面的院子里還是剛才的樣子,什麼人也沒有。
然后,我立刻覺得不對,急忙再次轉身,然而就在這短短兩三秒的時間里,剛才還在跟我論佛的黑衣男子,已經消失不見了!
我和何雨晨對視一眼,相顧駭然。
他還真的……不是人。
幾乎是與此同時,我眼前一花,廟里的景物不知什麼時候居然發生了改變,抬頭再看,佛陀還是剛才的佛陀,只是神色間有些詭異,仔細一看,這佛陀的嘴角微微上翹,仿佛露出了一個怪異的笑容。
還有,剛才還明亮的大殿里,光線有些昏暗了下來,四周雖然還是很干凈,卻彌漫著一種略帶腐朽的氣息。
還有,大殿內外的香爐里面,也的確染著香,但卻是一種又黑又粗的香,氣味有點怪怪的,散發著一縷縷的黑煙,裊裊升騰。
我這才恍然大悟,看來,這才是廟宇的真實模樣,剛才我們所見的,應該都是幻象,是假象。
何雨晨忽然指著大殿中的某處,驚呼道:“你看,那不就是錢多多?”
我定睛一看,她指的正是大殿的香爐后面,躺著一個人,果然是錢多多,看起來應該是昏迷過去了。
我們三兩步跑了過去,簡單檢查了一下,發現她沒什麼大礙,就是昏迷了,于是我趕忙抱起她,心想這里太邪門了,絕對不能久留,還是趕緊出去吧。
但剛走出大殿幾步,何雨晨忽然身形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倒,忙用手撐了一下旁邊的香爐。
這香爐很是高大,差不多跟何雨晨的身高一樣,她伸手扶了一下香爐,同時下意識地往里面看了一眼。
但就這一眼,何雨晨臉色巨變,少有地脫口驚呼了起來。
“初一凡,你快來看,這是什麼?!”
她一向比較淡然穩重,此時驚呼,一定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我趕緊走過去,也往香爐里看了一眼……
頓時,我這頭發絲瞬間就炸了,渾身上下就像被電擊了一樣,酥酥的發麻。
只見這個巨大的香爐里面,竟赫然鋪滿了一層人的尸體,當然是那種碎尸,否則一個香爐也裝不進去。
但這才是最瘆人的地方,尤其是這些碎尸都滲出了許多的油脂,大半的尸塊都泡在油脂之中,最上面的,卻是一層厚厚的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