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說,我昨晚撞見的是……
舅爺追問:「除了棺材里鉆出來的黑影,還有沒有其他遺漏的事?」
「別的?除非算上我的嗓子,」我費力地吞咽口水,「特別疼,就像有人用針扎我的喉嚨。」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就昨天,奶奶離世的時候,我給她換壽衣,聽到奶奶打了一個嗝……」
舅爺的眉毛豎了起來,說話聲音也變了:「聞到味兒了嗎?」
「確實有一股臭味。」
我剛說完,舅爺狠狠拍了一下大腿:「壞了!」
在城里工作生活的人,往往不了解生老病死的說法,舅爺作為村里有名的大了,卻對這類事情爛熟于心。
事已至此,舅爺索性坐在炕上,三言兩語,為我們說清原委。
按照傳統說法,人生前的最后一口氣,正好卡在喉嚨里,稱為殃氣。
殃氣不會永遠留存在尸體中,在某個時間點會自行排出體外,這個過程叫做出殃。
很多人在網絡上分享靈異經歷,說自己誤打誤撞,走進了停尸房,結果聽到了「死人嘆氣」——其實就是講述者好巧不巧地遇到了出殃。
民間傳說,出殃是指引逝者的三魂七魄離開塵世,重入輪回的關鍵步驟,這個過程……
不用想也知道,活人最好離得遠一點。
正因如此,「死人出殃、活人避煞」的說法得以流傳至今。
具體怎麼個避法呢?
舅爺說,死人出殃的時間看似隨機,實則有規律可循,只要是懂行的人,完全可以根據死者的生辰八字,大致推斷出殃的時間和方位。
然后,門口掛上白旗,靈堂掛上白紙燈籠,讓鄰居和路人能夠遠遠看到,注意躲避。
出殃前的一個時辰,屋里不能再留活人,有一位算一位,按照與出殃方位相反的方向,離開家門,能走多遠走多遠,腳步別停,更不能回頭。
離家之前,別忘了在靈前和死者常年居住的臥室,各點上一對蠟燭,如果家人膽量夠大,還可以篩一些草木灰,細細地鋪在臥室地面上。
等到出殃完畢,家人回來,就能看到草木灰呈現出拖拽、滑行等類似的痕跡——那是死者的三魂七魄,在屋內轉悠時留下的腳印。
眼看舅爺講得興起,如果不是腿傷與喉嚨雙雙作痛,我真的不忍心打斷他。
「舅爺,我這個事,應該怎麼處理?」
舅爺嘆了口氣說:「人死為大,尸體不能隨便亂動。換壽衣、裝棺材,都有相應的手法,才能保證活人不撞到殃氣。你不懂,還非要瞎摻和,讓你奶奶提前出了殃。我剛才也說了,殃氣是指引三魂七魄的,現在殃氣在你身上,你奶奶的魂魄就要上你的身。」
我媽倒吸一口涼氣:「上身?有什麼后果嗎?」
「死人上了活人的身,那還能有好?要麼得怪病,幾天之內暴斃,要麼瘋了,想方設法自殘自殺!」
舅爺指了指我腿上的傷口:「昨兒是停靈第一天,還不至于太鬧騰,只是在身上留了記號,今晚開始就別想消停了。」
我爸陰沉著臉,我媽急出了哭腔,她問舅爺有沒有辦法破解。
「辦法倒是有,只是……」舅爺看向我,眼神像是在看死人,「我怕嚇破你的膽。」
4
舅爺說,能不能讓奶奶永登極樂,讓我免去禍事,關鍵就在今晚。
熬過今晚,天下太平。
熬不過去,全家遭殃。
隨后,舅爺列出幾件事,吩咐我爸媽去辦。
爸爸聽完,一聲不吭,單獨把我媽拽到院里,兩口子吵了一架。
我坐在屋里,只能隱約聽到幾句,爸爸似乎不相信舅爺的安排,他認為有病治病,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封建迷信上。
我媽只說了一句:「孩子腿上的牙印,哪個醫生能解釋?」
兩分鐘后,汽車發動,我爸按照舅爺的指示,趕到附近的鎮上,又買了一身壽衣。
這第二身壽衣,是給我買的。
而媽媽的任務,是給我化妝。
農村過年,村民有自己寫春聯的傳統,找根毛筆不算難事。
我媽找鄰居借了一根狼毫,又撿出幾粒糯米,搗碎,加水,用狼毫筆吸飽糯米湯。
老屋后面的廚房有一口大黑鍋,幾人合力抬起黑鍋,拿濕潤的狼毫筆去蹭鍋底灰,這就成了「化妝筆」。
媽媽舉起筆,在我臉上畫線。
舅爺說了,尤其是眼角和臉頰,按照老年人皺紋的形狀,畫得越夸張越好。
當然,舅爺也有自己的任務。
他搜羅干草枯柴,在灶臺旁邊點火燒盡,拿簸箕收起地上的灰燼,倒進笸籮里面篩。
柳條編的笸籮縫隙小,篩下來的灰燼很細,吹口氣都能飄起來。
由于開始行動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等到上述準備工作完成,天邊即將擦黑。
農村天黑得快,舅爺估計時間差不多了,讓我在衣服里面塞了幾條枕巾,外面再套上壽衣。
有了這幾層衣服,再加臉上畫的皺紋,我變成了身材走樣的高齡老人。
我正覺得新奇,結果聽到舅爺接下來的話,頓時頭皮發麻。
「今晚,應該會有東西進來。」
舅爺抽了一口旱煙,接著說:「除了你以外,這屋里不能有第二個活人,所以那東西進來之后,你得自己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