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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對于火葬場的工作談虎色變,但我是主動托關系進去的。因為火葬場是事業單位,一旦轉正,月薪兩萬起,還有其他高福利。當時朋友們勸我不要去,畢竟火葬場是不屬于活人的地盤,去了容易招惹臟東西,為陰氣所同化,會遭遇不祥。
但我當時一心想著多掙錢,好和相戀四年的女友結婚,加上年輕膽子大,毫不猶豫就去了。
我最初在火葬場干的是賣鮮花的工作。瞻仰遺容得獻花,一束花成本四塊,賣四十,還可以循環,遺體被推進了火化間,鮮花再回收回來,雖然錢少,但勝在一本萬利。
然而這份工作干了不到一個月,我就被換崗,成了一名燒大爐的「火頭兒」,原因是原本火葬場燒大爐的兩位師傅之一——夏師傅死了,在高薪的誘惑下,我主動申請成為接替者,而這也成了我噩夢的開始……
火葬場原本有兩位燒大爐的師傅,一位姓陳,一位姓夏。
老陳五十來歲,禿頂,負責白天燒遺體,平時總是一臉笑容,見誰都發煙,人緣最好。他還喜歡捉弄負責遺體告別現場布置的殯儀師小姑娘,聽著小姑娘的尖叫聲滿臉享受。
老夏六十出頭,負責晚上燒遺體,晚上干這活的人,脾氣都怪,因此老夏話不多,惜字如金,臉上幾乎沒什麼表情,陰沉陰沉的,我們都有點怕他。
我總覺得老夏和老陳身上冰冷冰冷的,沒點「活人氣」,別人是否有這種感覺,我不清楚,而我感覺很強烈,但我也沒說,也許人家本身就是身子骨寒,是「涼骨頭」
。
夏師傅死的那天,我去看過,當時老夏趴在了即將要燒的尸體上,血淋淋的嘴咧開,像是在笑,他身子下那具要燒的尸體也被啃掉了一半。
火葬場內部傳言,說老夏燒的人太多,得了道,升了仙;也有人說,老夏是被人勾了魂,死得冤枉,成了「魃」。
當時個個都嚇得魂飛魄散,沒人敢上前收尸,后來是火葬場場長出面,從賬上拿了一萬塊錢,和老陳在辦公室里嘀咕了半天,老陳才上手,把老夏的尸體斂了。
在火葬場上班的人,或多或少都聽說過某些不尋常的事,老夏死時候的表情,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我感覺我站在人群中,他的眼睛不看別人,就在盯著我看,他的嘴咧開,舌頭滑了出來,像是要跟我說什麼。
因為老夏無兒無女,也沒個親戚,就把遺體放在火葬場的殯儀館內凍著等著晚上燒,然后火葬場花錢找個公墓,把老夏骨灰埋了,老夏這輩子也就過去了。
實際上他們都知道,老夏死得不對勁,光是他的笑容就沒人能夠解釋,門衛徐大爺悄悄地對我說:「你要小心了,那是鬼咧嘴,活人要是靠近他,就會被吸走陽氣,老夏這是要變成尸魃了。有人讓你去燒大爐,你千萬別去!」
說實話,我讀過大學,學的是唯物主義,是堅定的無神論者,對于徐大爺所說的,我嗤之以鼻。人死如燈滅,死后一把火燒了,什麼都沒有了,什麼尸魃什麼鬼神的,我不在乎。
我覺得徐大爺在嚇唬人,沒想到,第二天,也就是我接替夏師傅位置燒大爐的當天晚上,就出了事。
火葬場分「辦公區」和「工作區」,辦公區沒什麼特別,工作區又分「音容廳」「駕鶴廳」「火化間」等等,主要是給家屬瞻仰遺容和火化尸體所用,之前我賣花就在這些廳的外面。
除了這些廳之外,最特別的就是火化間。
我剛到火化間,陳師傅面色陰沉地對我說:「小火頭兒,耳朵豎起來聽好了,燒大爐有三忌:第一,半夜十二點之后,四號爐子千萬不能用;第二,千萬別讓老貓到火化間來;第三,要是聽到爐子里有人喊,別管,繼續燒!」
火葬場里燒爐子的師傅為了避諱,一般不直接稱呼名字,就叫「大師傅」,內部人都叫「火頭兒」,也叫「火官」,套了個不存在的官名,對某些東西有點威懾作用。老陳跟我說完,就到一邊忙別的去了。
而我第一個要燒的人,就是老夏。
因為白天送來的遺體太多,有三十多具,有的尸體被車輪碾過,整個腦袋四分五裂,化妝師用線縫了三個多小時,用了許多蠟才把腦袋復原,搬的時候要特別注意,千萬不能把遺體弄破了,那是對死者的不尊重。
一具遺體要燒兩個小時左右,三十多具遺體,猴年馬月才能燒完,我不想熬夜,就惦記著四號爐子空著,看看時間,晚上七點十分,到天亮還有八九個小時,根本燒不完,于是把四號爐子打開,把老夏放進去燒。
最早的爐子燒的是煤,速度慢,一具遺體要燒五六個小時,現在燒的是天然氣,兩個小時就燒完。人骨頭里最不容易燒掉的是腿骨,因為腿骨最粗最硬,不管燒多久,腿骨還在。
有人說頭骨硬,錯了。頭骨就算燒不掉,拿出來的時候,也得被火頭兒敲碎,要不然家屬看見骨灰中還有骷髏頭,都瘆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