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司少抬手揉揉她的腦袋,發絲柔軟而又順滑,就像絲緞一樣。都說,頭發軟的人脾氣也好,果不其然。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鳳蕾玉生氣,哪怕小云澈那樣調皮,她也始終寵溺著他,軟的就像是一團棉花。
“小丫頭,說話一套一套的,伶牙俐齒。”
鳳蕾玉歪著腦袋,緩緩綻開一抹笑,兩個梨渦深深的,盛滿了甜美,笑得嫻靜。
仇司少也笑了笑,不再說話,轉身走了。
今天,在冷清歡與慕容麒的洞房里,清歡與他說了很多,一本正經,前所未有的認真。
清歡能重新找回自己失落的幸福,終身有靠,他既欣慰,又心酸。
從此以后,這個女人的悲歡已經牽掛在別人的身上,與自己無關。
他對清歡的喜歡,不比任何一個人少。他懂得,喜歡是成全,是付出,是退讓。不讓清歡為難,不讓她愧疚自責,所以,自己要裝作風輕云淡。
是時候,應當離開了。
正如清歡所言,即便不是戀人,夫妻,但是,他們是家人,密不可分。
清歡希望,他能勇敢地走出自己的內心,尋獲屬于自己的幸福,有些東西,即便沒有慕容麒,她也無法給予。
給他時間,他需要治愈,需要突破,需要摒棄,或許,可以嘗試。
第二日清晨,晨光微熹。
仇司少起身,將簡單收拾的行李捆在背上,提起長劍,回頭望一眼與麒王府相鄰的院墻,悠悠地嘆一口氣,直接打開了院門。
門外的門檻上坐著一個人,抱肩緊緊地蜷縮成一團,有晨露凝聚在發髻之上,一身的潮氣,也不知道在這里守了多久。
對方聽到他開門的聲音,立即站起身來,將懷里的包袱摟在懷里,略帶羞澀地沖著仇司少笑笑,眨眨小鹿一般迷茫的眼睛:“主子。”
仇司少微微蹙起劍眉:“不是說讓你留下嗎?”
看也不看她一眼,提劍就走。
袖子被人從身后拽住了。鳳蕾玉怯生生地拽著他,帶著央求:“一起,好不好......嘛?”
用小云澈撒嬌的語氣說出口,軟軟糯糯的,仇司少輕哼一聲:“累贅。”
鳳蕾玉抬起手,高舉過頂,信誓旦旦:“我保證,絕對不給主子你添麻煩。你說走就走,你說停,我給你端茶遞水。”
“我還沒有那樣嬌氣,需要別人寸步不離地伺候。”
“可我就喜歡伺候主子。”
仇司少毫不留情地從她手里拽出衣袖,昂首挺胸往外走。
鳳蕾玉抱著包袱,一溜小跑,跟在他的身后。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不多,兩人一前一后,一個閑庭信步,一個追得氣喘吁吁。
仇司少終于不耐煩地轉身:“你究竟想怎樣?”
鳳蕾玉也停住腳步,輕輕地咬了咬下唇,軟軟糯糯地說:“馬我已經準備好了。”
仇司少兇巴巴地瞪著她,瞪了半晌,這才沒好氣地揶揄:“那你還傻乎乎地追什麼?馬呢?”
鳳蕾玉頓時展顏一笑,兩個酒窩里歡快跳躍,透著羞澀,脆生生地“嗯”了一聲,扭臉就跑:“我這就去牽馬,主子你千萬等著我。”
跑得太急,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仇司少不覺地伸出手來,又縮回去,無奈地搖搖頭。
原本,他想支開她,自己也好脫身,可突然就改變了主意。不想看到,她回來時一臉失望落寞的樣子。
兩人兩騎,在城門大開時,徑直離了長安。
冷家墓地,臨時用白綾搭起了靈棚。
兩個相府里差遣過來的婆子十分不情愿地給冷清瑯用溫水擦洗著身子,這幅不人不鬼的形容收拾起來特別費力。
兩個婆子滿腹牢騷,手下使了狠勁兒,用絲瓜瓤子使勁兒刷著冷清瑯黢黑的肌膚,換上簇新的壽衣。
冷清瑯的頭發已經全都打結,團成一個個球,用寬齒的梳子梳了半晌,也梳不通。婆子在袖子里偷偷藏了一把剪刀,結團的地方剪掉棄了,如此一來,頭發參差不齊,也盤不出圓滑豐滿的發髻。
陪嫁的金銀首飾簪上去,勉強遮掩了猶如枯草一般的發色。
婆子瞧著眼熱。這可都是真金白銀,值錢的玩意兒,卻要隨著她埋進黃土,多可惜。
兩人瞧著左右無人,悄悄藏匿了首飾在袖子里。
今兒可是相府大喜的日子,留在相府里,好吃好喝,沒準兒還有賞錢可以拿。誰愿意跑到這里來,伺候一個死人呢?
尤其這個死人,生前作惡多端,人人唾棄。如今落得這個下場,若非是相府千金,只怕給狗叼走了都沒有人管。
自己讓她體面上路,貪圖一點小便宜,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一個婆子喋喋不休地低聲發著牢騷。旁邊的婆子悄悄拽拽她的袖子,示意她噤聲。
婆子有點急:“你拽我做什麼?我說的都是實話。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瞧人家麒王爺跟王妃多恩愛,神仙眷侶似的,羨慕死滿上京人。若非是她不自量力,何苦落得這個下場?罪有應得。”
另一個婆子腳尖在她腳面上狠狠地碾了一腳。
說話的婆子方才覺察到頭頂上似乎有陰影,慌忙抬起頭來,見冷清驕正陰沉著臉,站在她的面前。
分明還只是一個半大孩子,但是一身的陰郁冷硬氣勢卻令人不敢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