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守財在家不?”一家人正準備吃飯,突然一個趾高氣昂的聲音從院中傳了過來。
許音未落,就看到支書丁老五邁著四方步踏進了廚房里。他背著雙手,腦袋往上揚著,一副大領導下來視查工作的派頭。
“呀,這不是支書嗎,哪陣香風把您吹來了?快請坐,快請坐。”章守財和劉玉香紛紛站起身,十分熱情地招呼起來。
章守財迅速扯過一條板凳,還用袖子蹭了蹭上面的灰塵,準備往丁老五的屁股底下放。
“算了,不坐了!說幾句話就走了。”丁老五擺擺手,在廚房內掃了一眼,擺著官腔說道:“老財啊,我是來通知點事,下午小鎮里要組織鎮民去疏通仙女河的河道,每家必須出一個男勞力,你看你家要誰去吧。”
“這點小事哪能麻煩支書親自跑一趟呢,小鎮里已經發了告示了,俺知道!讓小帆去就行了。”章守財點頭哈腰地說。那模樣就跟一條向主人邀功的哈巴狗似的,看得白帆心里直膩歪。
自始至終,他都坐在飯桌前沒挪屁股。一個支書,綠豆大的小屁官,有什麼好溜須的?
“對了,還有件事。”丁老五臨走前,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漫不經心地說道:“明天我那小兒子不是過周歲嗎,想在家里擺幾桌慶祝一下,到時候別讓我叫了,老財你自己來了就成。不用帶禮錢,哈哈。行了,沒啥事了,我走了,你們吃著。”
“支書慢走啊。”章守財把他送到了大門外,一直等他走遠了,這才悻悻地轉身回了廚房。
“什麼下達通知,擺明了就是來收禮錢的!又是一百塊錢進去了,那群貨都是一群喝血的狼啊。”
屋里一沒外人,章守財便憤恨不平地罵道。
劉玉香疑惑地道:“他不是說不讓帶禮錢嗎?那還帶啥。”
“你懂個球,頭發長見識短,他那麼說就是提醒咱們來著,你還真敢空著手去啊。”章守財瞪了她一眼,氣呼呼地坐了下來,搖頭晃腦地說:“從來沒聽說給孩子過周歲的,十五天過了就行了唄,就他家的孩子金貴?一個芝麻大的小官,牛氣什麼呀。”
丁老五今年已經五十開外了,本來只生了丁雪黎一個丫頭,誰知家里媳婦特爭氣,臨老了又給他懷了個大胖小子。
丁老五老來得子,把小兒子疼得跟小星星似的。
自從有了兒子之后,這老支書整個人都變了,每天都樂呵呵的,整天帶著小兒子滿鎮轉悠顯擺,小鎮里人有啥要求都是有求必應,從來不含糊。
劉玉香被章守財罵了幾句,又聯想到自己沒有生過兒子,心里瞥著氣,馬上挖苦道:“你要是能在小鎮里當個芝麻綠豆的小官,我情愿每天都給你端洗腳水!可是你能嗎?”
章守財被她這幾句話堵得啞口無言,拿起一塊饅頭發泄似的啃了起來。
白帆想起自己要進鎮部的事,開口說道:“爹,今天挖河你去吧,我要給王滿堂家幫忙除花生。”
“為啥?自己地里的活不干,憑啥給他家干?”章守財瞪著眼睛,沒好氣地說。
“是這樣的,昨晚看電影的時候,我給璐璐幫了點小忙,她見我聰明伶俐人又踏實,說要幫我說說好話,把我弄進鎮部去。”白帆邊喝飯邊滿不經心地說:“她家不是缺少男勞力麼,我正好去搭把手,弄不好一把手一高興,真答應了呢。”
章守財一聽,饅頭都忘了往肚子里咽,嘴巴張得大大的:“你說啥,你要進鎮部?真的假的啊?”
“她說是這樣說,應該是真的吧。”白帆假裝矜持道:“唉,其實我都不樂意去,過了秋收我還準備去廣州打工呢,鎮部有啥好進的,又沒幾個錢。”
“你懂個球啊。”章守財嘴里的饅頭激動地差點噴出來:“外出打工有啥出息,哪有進鎮部漲臉啊,別人想進還沒門路呢,你現在有這個機會,那還有什麼要猶豫的?”
“爹,不是你讓我出去打工的嗎?我就算進鎮部也就是個跑腿的貨,一年到頭也掙不了幾個錢啊。”白帆看著他十分興奮的樣子,心里忍著笑說。
章守財怕他不樂意去干,有點急了都:“跑腿的雜了?跑腿那也是個小官啊。咱家祖宗十八代都沒有一個當官的。你要真進了鎮部,以后地里的活一點不用你插手。吃了飯你就立馬過去,一定要好好表現啊,說什麼也得給老子進去。”
“那好吧,我一會再去問問情況。”白帆早就摸清章守財的脾氣愛好了,他人生最大的理想就是能在小鎮里混成上等人,好讓所有人都服他、怕他,要是自己真進了鎮部,估計倒貼錢他都樂意干。
“哈哈,沒想到俺家也有要當官的人啦。”章守財這貨可激動壞了,連飯也不吃了,背著雙手在院里來回地踱著步子,興奮的就跟一只快下蛋的老母雞似的,嘴里還自言自語道:“你二姐夫每次回家都不鳥老子,還不是因為在政府機關當了個小科長嗎。他奶奶的!等小帆進了鎮部,那也是政府里的人了,看他還敢跟老子擺臭臉不?”